一種說法

　　土地使用權到期的續費之爭，是基本民事制度之爭。溫州市國土局若要堅持在當地為基本民事制度“立法”，不光是對物權法的挑戰，還是對立法法的悖反。這一問題的解決，絕不能丟給一個地方政府的職能部門。

　　源于溫州的土地使用權屆滿續期風波持續發酵。先是有溫州市民反映，他們的住宅土地使用期限屆滿，要續期必須繳納占房價總額三分之一的土地出讓金。這一消息令輿論大嘩，萬民關注。17日，溫州市國土局相關負責人透過媒體作出回應，“土地證續期需繳數十萬元”系誤讀，“我們始終都沒有這個說法，因為政策還沒出。”

　　4月21日上午，由國土資源部、浙江省國土資源廳組成的聯合調研組抵達溫州，將在當地調研、指導住宅土地使用權20年到期延長的問題。對有專家依據《物權法》規定，認為“自動續期”即無條件續期，不需要補交費用這一意見，溫州市國土局的相關工作人員明確表示“不可能”，并聲稱“此舉會造成國有資產的流失”。

　　從法律上講，房屋的所有權是永久的，只要你買了這個房，房就是你的，沒有時間年限。但是房屋所在的土地是國家的，有使用期限，住宅房屋土地使用期限是最長70年。所謂續期不補交費用就會造成國資流失，其背后的邏輯就在于：你買了20年土地使用權，他買了70年土地使用權，若都自動無償續期，那最長70年還有何意義？！

　　所以說，土地使用權到期的續費之爭，絕不是搬出一部《物權法》就可以定論的。追尋立法脈絡，早在1990年5月19日頒行的《城鎮國有土地使用權出讓和轉讓暫行條例》中，第12條就有明文規定，“土地使用權期滿，土地使用權及其地上建筑物、其他附著物由國家無償取得。”或許這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我們的建筑壽命會那么低？反正將來國家要無償收回，建得再好將來也跟自己無關。至于說什么房產是“百年家業”，那就更是一個笑話。

　　當然，土地使用權到期后，“國家無償取得”土地上的房產，在《物權法》出臺后已有了新的變化。這就是很多學者引用的第149條：住宅建設用地使用權期間屆滿的，自動續期。

　　也正是這一規定，在實踐中留下巨大的爭議空間。“自動續期”是無償續期，還是有償續期？沒說。依什么法定程序續期，也沒有進一步的制度安排。不少法學家將“自動續期”解釋為“無償續期”，這無疑符合絕大多數房主的期盼。但問題在于，如果土地使用權到期就自動無償續期，那土地使用權期限不就是一個多余的規定嘛！只要土地使用權期限制度還存在，到期的續費問題恐怕就一直會是懸在每位房主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與土地使用權更緊密相關的法律是《土地管理法》。7年前的3月，媒體曾報道了一份出自有關部門的《土地管理法(修訂草案征求意見稿)》，其中最受關注的土地使用權續期被表述為“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自動續期。這一法案如果通過，續期是否有償，如有償程序和數額標準等關鍵問題，都將操控在不確定的“有關部門”的手中。

　　土地使用權到期的續費之爭，是基本民事制度之爭。依立法法的規定(第82條)，沒有法律、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的依據，地方政府規章不得設定減損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權利或者增加其義務的規范。溫州市國土局若要堅持在當地為基本民事制度“立法”，不光是對物權法的挑戰，還是對立法法的悖反。這一問題的解決，絕不能丟給一個地方政府的職能部門。

　　民眾對未來權益應具有確定性的預期，才不致恐慌無度。土地使用權到期后權利保障，地方來解釋或部門來解釋都不合適。合適的應對主體其實就在立法機關，現行法表述過于原則等立法問題，終究要立法機關自己來校正。

　　□王琳(海南大學法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