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大醫院的就醫體系是圍繞專家設計的,導致病人都去搶有限的優質資源,必然造成看病難。而多點執業可能讓專家通過市場化手段獲得合法的高收入,他們在教學醫院里則專心帶教,為醫療市場輸送更多合格的醫生
在北京協和醫院工作的很多年里,我每天看到老百姓為了看病排長隊,而醫生給病人的服務時間卻非常有限。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我國醫師培訓體系存在的弊端。由于缺乏統一的培養標準,中國的醫學生從醫學院畢業后,其工作醫院的水平就決定了醫生的業務水平,因而不同地區的醫生水平差異巨大。而發達國家的情況并非如此。比如在美國,無論是在紐約,還是在田納西州的一個小城市,醫生的水平差別都不大。而中國醫生水平差異造成的結果就是,患者為了得到更好的醫療服務,情愿不遠萬里去大城市、大醫院看病,這就成為看病難的一個重要原因。
大醫院的醫療質量固然好,但是大醫院內部的問題并不為人所知。比如,大醫院往往是教學醫院,但它們并沒有真正發揮好教學功能。以我自己為例,作為一個手術科室的醫生,我在協和醫院熬了10年,才獲得主刀手術的機會。而在美國,從做住院醫師開始,就接受非常正規的培訓,第一年主刀做什么手術、第二年做什么,都有規定,到了4年住院醫師畢業時,婦產科醫生基本上可以完成腹腔鏡子宮切除這樣的基本手術。
而在國內的大醫院,就醫體系的設計是圍繞著專家轉的,老百姓看病找專家、做手術找專家。但是,專家畢竟就那么幾個人,病人都去搶優質資源,必然造成看病難。回過頭來再看國外,在醫保體系相對比較完善的歐洲、臺灣、香港,教學醫院的醫療費用比較低廉甚至免費,在這樣的醫院看病的時候,一般而言是無法選擇醫師的。這個系統的設計就是針對臨床結合教學的,在這些醫院里,主要的臨床工作是住院醫師來完成的,而醫院內faculty(負責教學的老師)則在其中真正起到帶教作用,他們有義務教會住院醫師完成臨床工作。
在很多國家的醫療體系里,faculty成員除了在教學醫院的工作之外,還有自己的診所或在其他醫院兼職。我在英國見到全球知名的婦產科專家Linda Cardozo教授,她每周為教學醫院服務40個小時,除此之外每周二去自己的私立診所出診,有手術的時候也是在那一天安排在別的醫院進行。與公立醫院有所區別,醫生在私立診所或醫院內更多接診的是有商業醫療保險的患者,醫生在這里通過市場化手段來獲得額外的收入。這種體系在國外已經非常成熟。
由于醫生在公立醫院之外獲得了較優厚的收入,他們在公立醫院的工作就可以圍繞臨床和教學來開展,并且把自己的角色更多定位在教學上。在國外的大醫院里,不少醫生和醫院簽訂不是全職的工作合同,只是每周為醫院工作一到兩天,甚至有些醫生主要在自己診所內工作,而在教學醫院每周半天到一天的工作是沒有收入的,只是為了獲得教學的頭銜,也有助于建立自己的口碑。所以,從教學的意義上來說,這種多點執業可能讓專家們轉變觀念,也讓住院醫師真正有成長的機會,教學醫院可以為醫療市場輸送更多合格的醫生,這將最終緩解就醫難的問題。在此情況下,教學醫院的考核方式也從一味考核醫生的工作量,逐漸過渡到考核醫生的臨床、教學和科研情況。而私立醫院的運作則采用針對市場的模式。
在國內,廈門長庚醫院是我所熟悉的。這家私立醫院的醫生非常辛苦,但同時也有很體面的收入——大概是公立醫院同級別醫生收入的5倍左右。而長庚醫院的醫生一旦有收紅包好藥物回扣的行為,一律開除——這對于他們來說是紅線。這樣的高薪讓醫生珍惜他們的工作,主動拒絕紅包和回扣,并真心服務好病人。
如果我們的公立醫院也像廈門長庚醫院那樣給醫生高薪,可行不?可能不行,目前很多公立醫院的收入似乎不能支撐給予醫護人員高薪。而多點執業可以讓一些有名氣的專家通過市場化手段獲得合法收入,一旦醫生的收入合理時,手伸向紅包和回扣的情況自然會有所減少。醫生在多點執業的時候,必須設法建立自己的口碑,脫離了公立醫院的品牌,醫生如果服務差,將會喪失客戶,所以市場化必將改變醫生的服務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