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解放軍醫務人員為埃博拉疑似患者做檢查。
2015年3月13日18時,北京首都機場,一架銀白色專機騰空而起。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六批援助西非抗擊埃博拉疫情醫療隊整裝起程,穿越茫茫云海,飛向遙遠的西非大陸。
至此,已有近500名“白衣戰士”站在了援非抗埃的最前沿,以血性擔當和精湛醫術直面死神、征戰疫魔,半年多來累計收治接診患者938例,確診295例,治愈出院25例,階段性實現了三軍統帥習近平主席提出的“打勝仗、零感染”目標。
這是我軍衛勤力量首次成建制獨立遂行海外重大疫情防護任務,為世界有效控制埃博拉作出了突出貢獻。2014年12月30日,習近平主席致信醫療隊隊員,表達新春問候。
不久前,以解放軍醫務人員為骨干的中國援非醫療隊,獲得了“感動中國2014年度人物評選”特別致敬,他們更贏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贊譽。
“孩子,一定要注意,千萬要小心啊”
面對一把烏黑的秀發,劉建軍的心碎了,他伸出顫抖的雙手想去接過來,卻又不忍去接。他無法接受妻子蔡宇“一去不回”的預想!
2014年10月3日深夜,沈陽軍區202醫院血液凈化科護士長蔡宇,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把留了多年的長發鉸下來,小心翼翼地裝進盒子里交給丈夫。然后握著丈夫的手交代“后事”:家里的錢給我父母留一部分,他們把我養大不容易,我還沒有來得及好好孝敬他們……孩子快中考了,不能分心,你要是再找個伴兒,就等他考上大學以后吧。
就在當天下午,蔡宇和沈陽軍區所屬50名醫務人員接到命令,火速到第三軍醫大學集結,和其他上百名醫護人員組建我軍首批援助利比里亞抗擊埃博拉醫療隊,趕赴疫情肆虐的異國他鄉“作戰”。每個人都希望戰勝疫情、平安歸來,但面對險惡的病毒,大家心里都“直打鼓”,做好了“回不來”的準備。
這并非杞人憂天,大量的資料信息顯示,抗擊埃博拉病毒是一場“惡仗”。
埃博拉本是流淌在西非大地上一條美麗而靜謐的河流,但一種罕見病毒1976年出現在這個地區,后來就被命名為“埃博拉”病毒。它是一種能引起人類和靈長類動物產生出血熱的烈性傳染病病毒,主要通過體液傳播,死亡率高達60%~90%。
2014年2月,新一輪埃博拉疫情在幾內亞出現,數月內席卷塞拉利昂、利比里亞等國家,確診、疑似和可能感染病例近1.5萬例,死亡近6000人,這是埃博拉病毒被發現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大暴發。
世界衛生組織2014年8月宣布:疫情向美國、西班牙等國家蔓延,已構成“國際衛生緊急事件”,呼吁國際社會攜手應對。
中國政府迅速行動,先后向疫區國家提供了15批次、價值1.02億元衛生物資和2600多萬元的其他人道主義援助物資。隨即,習主席和中央軍委發出命令,解放軍組建醫療隊分赴塞拉利昂和利比里亞,“阻擊”埃博拉疫情。
2014年9月12日,解放軍第302醫院奉命立即組建援助塞拉利昂醫療隊,這所全國最大、全軍唯一的三級甲等傳染病醫院,兩小時便完成人員抽組,72小時完成方案制定和人員防護培訓,并迅速籌措80余類、150多噸物資。9月16日,由31名傳染病專家和護理人員組成的解放軍首批援塞醫療隊便滿載重托,緊急出征。
在多部門協助下,解放軍衛勤力量僅用7天就將塞拉利昂一家小型綜合醫院改建成傳染病專科醫院,僅用一個月時間就在利比里亞援建了一座設施設備一流、防控流程科學、擁有100張床位、總面積5400平方米的埃博拉診療中心,在西非大地彰顯了中國速度和中國標準。
此后,根據防控形勢任務需要,解放軍連續抽組輪換醫療隊趕赴疫區,和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等機構的醫務人員并肩戰斗,全面展開留觀治療、衛生防疫和基礎培訓等工作。
這些醫療隊員分別來自感染性疾病科、重癥醫學科、臨床檢驗科、感染護理科等專業科室,他們都接受過嚴格系統的實戰化訓練,大多執行過抗擊非典、抗震救災、國際緊急救援和聯合國維和等任務。
在公,他們是中國軍人、白衣天使,執行命令,義無返顧;在私,他們是丈夫、母親、孩子。出征的現場,白發蒼蒼的老人拄著拐杖來了,懷孕待產的妻子挺著大肚子來了,蹣跚學步的孩子淚水漣漣地來了——
“媽媽,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啊!”孩子摟著媽媽的脖子,一直不松手;
“親愛的,你是好樣的,我在家等你凱旋!”妻子依偎著丈夫,臉上強擠出笑容;
“孩子,一定要注意,千萬要小心啊!”母親攥著兒子的手,千叮嚀萬囑咐。

醫療隊員為雅尤瑪慶祝新生。
“要不是霍翠華,我可能就要裝到盒子里回來了”
在中國援利埃博拉診療中心,種著3棵象征健康、生命和美好未來的橄欖樹。它們是今年1月12日由解放軍首批援利醫療隊隊員和3名獲得新生的埃博拉患者,一起親手種下的。
就在1月11日,診療中心傳來好消息:3名患者血液埃博拉病毒連續兩次檢測均為陰性,根據世衛組織相關規定確定為治愈,這是解放軍援非抗埃醫療隊首批治愈的確診患者。3人中有兩名年輕女性和1個7歲男孩,入院時均高燒、嘔吐、腹瀉,病情危重。經過近20天的精心治療,她們相繼度過了危險期和反復期,最終于12日上午康復出院。
“敬禮!”走到診療中心門口,那個叫羅伯特的小男孩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向送別他的叔叔阿姨們敬了一個軍禮,又跑回來抱著總護士長游建平,輕聲說:“Thank you!”隊員們的眼眶都紅了,這是他們向埃博拉病魔宣戰以來,打的第一個大勝仗。
為了這一天,各支醫療隊在國內開展了多次實戰化演練,醫療隊員們需要穿上厚重的防護服,模擬疫區環境,在30多攝氏度的悶熱環境下緊張工作。
醫療隊還根據世界衛生組織的相關規定,探索創新了包括穿戴11件防護裝備、36步穿脫流程在內的10余項防控措施。“出發前怎么也得找出1000個問題,搞明白1000個為什么,想好1000個怎么辦!”第302醫院腫瘤放射治療中心副主任、第三批援塞醫療隊醫療組組長段學章這樣要求隊員們。
到達疫區實際接診中,醫療隊圍繞接診流程、藥品供應、垃圾管理、突發情況處置等問題,迅速制定完善了68類243條診療規章制度,筑起防控病毒侵染的一道道“隔離門”。
事實證明,國內的訓練是非常重要的。2014年12月1日,第二批援塞醫療隊隊員孫李建和霍翠華像往常一樣,穿戴好11件防護裝備進入隔離區巡診,給最后一個病人發完藥品后,她們已是疲憊不堪。回到第一緩沖區,兩人互相噴淋消毒,開始脫身上的層層防護裝備,突然,霍翠華看到孫李建臉色通紅、呼吸急促,豆大的汗珠沿著護目鏡邊緣流下來,雙腿也開始顫抖。
霍翠華立即意識到,由于在病區體力消耗過大,面部出汗太多,孫李建的口罩已經濕透,與口鼻緊緊貼在一起,他已經無法正常呼吸,必須趕緊摘掉口罩。但用戴著污染物的手套去摘,極有可能讓孫李建沾染上埃博拉病毒。
容不得他多想,此時,神志恍惚的孫李建下意識地抬起手,要自行摘取口罩。情急之下,霍翠華環顧四周,一把抄起墻角的賽諾士消毒劑,猛地向孫李建的雙手噴射過去,“搓手,快!”
在她的指揮下,孫李建以最快的速度完成手消、摘下口罩,劇烈地喘息起來。和戰友談起這一險情,孫李建至今心有余悸:“要不是霍翠華,我可能就要裝到盒子里回來了。”
“今天不進去拍攝,我會后悔一輩子”
9歲的雅尤瑪已經3天沒有進食了,高燒、嘔吐、腹瀉、牙齦出血、大小便失禁……死神隨時可能把她掠走,她虛弱無力地蜷縮在病床上,一雙無助的大眼睛時而睜開時而緊閉。
這個小女孩剛剛失去相依為命的母親,又被病魔推到死亡邊緣。第302醫院重癥監護中心內科護士長、第二批援塞醫療隊護理組組長黃順,被雅尤瑪絕望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
測量體溫、按時喂藥、及時補充水分、實時掌握病情變化……黃順帶領她的護理團隊,精心照顧雅尤瑪。作為母親,黃順有著豐富的育兒經驗,每次給雅尤瑪喂水,細心的她總是用手腕先試好水溫。平時,手腕試水溫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隔著三層厚厚的防護手套卻很難辦。黃順就在辦公區域先調好水的溫度,再穿戴上防護用品反復去感受那個溫度。
奇跡出現了,雅尤瑪的病情逐步得到緩解。黃順和醫療隊的其他13位媽媽,給雅尤瑪買來蛋糕、巧克力等零食,還把從國內帶去的熊貓玩具送給雅尤瑪。雅尤瑪接過小熊貓,抱在胸前愛不釋手,她第一次笑得露出了潔白的牙齒。
“黃媽媽!黃媽媽!”雅尤瑪康復出院時,用中文這樣喊黃順,她摟著“黃媽媽”,兩張不同膚色的臉緊緊地貼在一起。
兇惡的埃博拉病毒,不僅吞噬人的肉體,也摧殘人的精神。36歲的克里斯丁是利比里亞乒壇名將,13歲就奪得全國冠軍,然而不幸感染埃博拉病毒后,這位生活強者的精神大廈轟然倒塌了,她一度拒絕治療,一心求死。援利醫療隊的心理專家鼓勵克里斯丁戰勝病魔,她慢慢開始配合治療,最終痊愈出院。
“我給你們拜年了!我來給你們當助手!”新春佳節到來的時候,克里斯丁回到醫療隊,申請留到這里當志愿者。“我想用自身經歷鼓舞我的同胞,讓他們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不要絕望!”
1月9日下午4時,第二批援塞醫療隊隊員張昕接待了一位訪客——24歲的塞拉利昂政府軍中士瑞貝卡,她急切地懇求:“醫生,請你幫幫我,我想見見我的媽媽!”
原來,她的媽媽埃里克松是一位埃博拉患者,3天前被送到醫療隊。瑞貝卡告訴張昕,自己已經1年多沒見到媽媽了,前天才知道媽媽感染埃博拉病危的消息,專程請假從另一個城市趕來,就是希望能見母親最后一面。
但醫院規定不能探視埃博拉病人。張昕和同事們犯了難,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到剛剛在病區啟用的便攜網絡攝像頭,可以用它拍完視頻傳到外面的手機上。拍攝視頻需要有人操作,而值班人員中只有張昕能夠熟練使用它,當天他已經兩次進入病區,還在感冒。戰友們勸他“不要冒險”。
“患者隨時可能失去生命,今天不進去拍攝,我會后悔一輩子!”張昕穿戴好防護服,來到埃里克松的病床前,對奄奄一息的她說明來意,埃里克松老淚縱橫,面對攝像頭,竭盡全力擠出一絲微笑。
不到1分鐘的視頻,張昕錄了3遍,他想讓瑞貝卡看到媽媽最好的一面。當瑞貝卡在視頻中看到媽媽時,淚水奪眶而出。臨走時,瑞貝卡握著張昕的手久久不愿松開,向他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這是一支勇敢、充滿智慧的優秀隊伍”
漆黑的夜里,郝春秋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悲痛、愧疚和思念之情像一塊巨石壓在心頭,這個51歲的漢子突然跪倒在地,向著老家的方向,重重地磕了3個響頭,默默地喊道:“娘!我再也見不到您了,您在天國里安息吧!”
這一天,是他母親的“頭七”祭日。
郝春秋是第四軍醫大學唐都醫院傳染科副主任,他的母親做了結腸癌手術,但病情持續惡化,他想請假回老家伺候母親,就在這時,接到了赴利比里亞抗擊埃博拉的命令。母親得知消息后,在病床上支撐起身子,枯瘦的雙手緊緊拉住他,顫顫巍巍地說:“兒啊,你是公家的人,公家的事可不能耽誤啊!娘沒事,咱們娘倆還會見面的。”
說好的“見面”,再也沒有見成。郝春秋歸隊沒幾天,母親就去世了,下葬的那一天,正是郝春秋和他的戰友集結出征的日子。他久久地望著家鄉的天空,一把抹掉臉上的淚水,轉身踏上航班。
醫療隊隊員王小艾出征塞拉利昂時才剛剛結婚24天。她出生于軍人世家,爺爺參加過上甘嶺戰役,爸爸曾在部隊執行任務時光榮負傷。2012年,她以優異成績從軍醫大學畢業來到解放軍302醫院工作。一年前,與工程師高天相識相戀。
就在兩人籌備婚禮時,王小艾得知醫院正在抽組援塞醫療隊。“軍人生來為打仗。我也要像爺爺和爸爸那樣,做一名有血性的軍人!”沒有絲毫遲疑,王小艾遞交了請戰書。通過層層選拔,她如愿以償。
“這次去‘抗埃’前線,危險重重,如果能活著回來,我們就結婚。”王小艾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高天,得到的是一個堅定的回答:“在你上戰場之前,我們先結婚!”
于是,婚禮提前舉行,婚后第二天王小艾就返回醫療隊投入了緊張的“抗埃”模擬訓練。
這樣的故事,在解放軍援非抗埃醫療隊還有很多很多。醫療隊員們以高度負責、播撒大愛的真摯情懷,贏得了非洲人民的生死友誼。利比里亞埃博拉疫情指揮中心負責人托伯特贊嘆說:“這是一支勇敢、充滿智慧的優秀隊伍,他們表現出色,拯救了埃博拉患者的生命,這支醫療隊很偉大!”(特約記者 花曉 通訊員 王藝杰 于喬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