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年根底下，機步六連的王偉和孟浩卻鬧掰了，而且掰得很徹底。說掰，不夸張。要知道，兩人之前的關系那叫一個親密，好得跟一個人似的。最關鍵的是，兩人還共同“伺候”一挺機槍，分別擔負正副射手，免不了“日久生情”。

　　至此，有人可能要問了，關系既然這么鐵，怎么說掰就掰了呢？事情還要從頭說起。那天，正在排房讀報的王偉突然聽到文書在喊他：“連長有請！”

　　找我？！一聽“連長”二字，王偉的心立刻咯噔了一下，要知道入伍一年來，連長可從沒主動找過自己，莫非有什么好事不成？早就聽說，上級考慮到連隊今年完成任務出色，多給了幾個嘉獎名額，難道自己有戲？

　　王偉越這樣想，越覺得有可能，因為這一年他的表現確實可圈可點，不僅在實兵對抗演習中連續命中3個目標，而且還在集團軍組織的機槍射擊比武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機槍副手的身份，畢竟機槍的扳機不是自己親自扣動的。不過，王偉也想好了“退路”——如果他和孟浩兩人只能有一人獲獎，那他就主動放棄，因為在他看來，孟浩得獎，也就等于自己受到了肯定。

　　心里這樣想著，腳步也變得輕盈起來，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連長門前。正準備敲門，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里面飄了出來，仔細一聽，居然是孟浩的聲音：“連長，聽說今年集團軍多給了我們幾個嘉獎名額，您看我有沒有機會？”

　　“機會肯定是有的，但是……”連長似乎有些猶豫，“你和王偉，只能二選一！”“是這樣啊！”很顯然，孟浩也有一絲猶豫，“連長，我不說，您也知道，王偉是有射擊恐懼癥的，就拿這幾次任務來說，要不是我射擊精準，怎么會有這么好的成績？您說，是不是？”

　　天呀！這是孟浩嗎？王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本滿心的期望也瞬間跌入了谷底，變成了痛心的失望。那晚，王偉徹夜難眠，目不轉睛地盯著上鋪孟浩的床板怔怔發呆，他實在想不到，曾經那么親密的戰友，竟也會為了一個獎勵而不擇手段！

　　不知不覺，遙遠的東方泛起了魚肚白，但一夜未睡的王偉卻絲毫沒有睡意，反而比平日更加清醒，甚至還想通了一個淺顯卻不簡單的道理：“孟浩沒有錯，他只不過說出了一句大伙心照不宣的實話。當兵一年了，其它同年兵都在拼命往前沖，只有自己還困在曾經的陰影中止步不前。”

　　2 說來，已經是一年前的事兒了。那天，連隊組織新兵下連后的第一次實彈射擊，剛下連不久的新兵們紛紛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希望能夠打個“開門紅”，更快地在全連站住腳跟，因為這將直接影響到緊隨其后的定崗定編。

　　射擊開始了。新兵們依次走上射擊地線，臥倒，屏氣，瞄準，擊發，一發發子彈像長了眼睛一樣飛向目標，緊接著，就看見一個個報靶桿上下走動、左右晃動。根據常識，不難得知，戰友們的成績基本都在良好以上。

　　輪到王偉，他信步走向自己的射擊臺，動作熟練，作風麻利。3秒后，第一發子彈出膛了。然而，讓人大跌眼鏡的是，升起來的報靶桿既沒有上下走動，也沒有左右晃動，而是圍著目標靶繞了兩圈，接著又悄悄地降下了，一個不好的直覺告訴王偉——脫靶了！

　　這是開場以來第一發脫靶的子彈。王偉緊張壞了，趕緊調整姿勢，小心翼翼地第二次扣動了扳機，可沒想到，對面反饋的仍然是一個大大的“圈”。

　　射擊就是這樣，一環套一環，前面發揮不佳，將直接影響后面的發揮，就像系扣子，第一個錯了，后面很難正確，尤其對一名新手來說，更是如此。王偉便是這樣，最終他不得不以0環慘淡收場，毫無懸念地成了全連的老末兒。

　　“中看不中用，大學生也不過如此，我看以后也不用叫他大學生了，就叫他光蛋生吧！”消息傳來，一個個質疑的眼神像烏云一樣蓋頂而來，重重地壓在王偉的心頭，揮之不去。也從那時起，心思敏感的王偉不覺間有了陰影，決定再不碰槍了。

　　步兵不敢碰槍，成何體統？連長一想，既然這樣，那就索性讓他當機槍副手吧！就這樣，王偉被鎖定在了機槍副手的崗位上，和同年兵孟浩成了一對搭檔，共同“伺候”一挺機槍。

　　這一合作，就是一年。一年來，兩人默契十足，在多次演訓任務中表現出色，一個月前還參加了集團軍組織的機槍射擊比武，一路過關斬將沖進決賽。

　　入伍才一年，就收獲了如此佳績，實在可喜可賀。然而人紅是非多，尤其是一起下連的同年兵，不免有些眼紅：“高興啥？那還不都是孟浩的功勞！”

　　對此，孟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旁敲側擊：“王偉，要不，咱倆換個崗位試試？”“什么意思，難道嫌我拖了你的后腿？”王偉一聽換崗，像觸了電一般，甚至還搬出了一句狠話：“再說了，沒有我的配合，哪來你的百發百中？”

　　王偉說得不無道理。工作，總得有人干，崗位，也總得有人去，正所謂，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王偉一看孟浩三緘其口，得意地以為是被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了，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份得意沒堅持多久，就被一個嘉獎徹底打翻。

　　3 當然，這個嘉獎改變的不只是王偉對孟浩的態度，更重要的是改變了他對部隊以及自我的態度——部隊的目標是打勝仗，優勝劣汰是永遠的生存法則，一名軍人只有本領高強，才有尊嚴，才有地位。

　　想通了這層道理，王偉似乎一夜之間長大了，一個醞釀成熟的重大決定催促著他主動叩開了連長的房門：“連長，我想轉正，當一名真正的步兵！”

　　“轉正？！我沒聽錯吧？”連長先是一臉驚訝，接著好像想到了什么，話鋒一轉，“當然，這是好事，心坎么，努努力跨過去就好了。不過呢，你要做好思想準備，轉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連長說得沒錯，王偉的轉正之路走得并不順利。好在，王偉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一旦定下決心，即使前方是狂風暴雨，也會風雨無阻地付諸行動，更何況，“還有一雙眼睛在盯著自己，可不能讓他小瞧了！”

　　說到做到。那段時間，王偉幾乎把全部的心思都撲在了射擊訓練上，白天根據訓練計劃隨大家吃“大鍋飯”，晚上利用休息時間給自己“開小灶”，用他的話說，只有這樣，才能消除內心深處的恐懼，還有大腦中的胡思亂想。就這樣，經過了一個月的“魔鬼式”訓練，王偉的成績日新月異，連續參加了3次實彈射擊，一次比一次好，最后一次甚至跨進了優秀行列。

　　這還沒完，訓練之余，王偉還主動撿起了書本，把大學里的機械專業知識融入到訓練中來，創新出一種別具一格的射擊方式，被旅評為“季度金點子”。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轉眼，到了8月，又一場考核擺在了所有上等兵的面前，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成績的好壞決定的不是上下，而是走留。這一點，機步六連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然而他們只猜中了開頭，沒有猜中結尾——經過一番激烈的比拼，綜合理論和技能兩項成績，王偉排名第2，孟浩排名第10。根據以往的選退比例，走留已然十分清晰：孟浩走，王偉留！

　　果不其然。

　　很快，退伍的日子到了。這天是周末，整個營區都彌漫著傷感，戰友們自覺排著長龍，為一同摸爬滾打兩年的戰友送行。然而，在長長的送行隊伍中，卻沒有王偉的身影——就在早飯前，他主動向連值班員報告，要擔任上午連隊的崗哨。話雖如此，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害怕見到一個人……

　　怕什么，來什么。下哨后，王偉找保管員取到由連里統一保管的手機，一打開就看到孟浩發來的短信：“王偉，當你看到這條短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登上了返鄉的火車，感謝你一年多來的陪伴，同時也希望你能原諒我，原諒我自作主張，邀請連長一同演了那么一出‘嘉獎爭奪戰’，讓你背負了莫大的壓力，至今都難以釋懷。但請相信我的所作所為，只是希望你能夠勇敢地走出過去的陰影，因為有些事情是別人替代不了的，必須自己跨過去……”

　　來不及看完信息的全部內容，王偉早已抓狂地沖向送行的隊伍，耳邊不斷回蕩著連長說過的那句話：“王偉，轉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要付出代價的！”（戴永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