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洛日報 - 商洛之窗訊（賀曉祥）秋天我見得多了，無非是蕭殺的秋景，加上一個落寞的秋士，“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的悲涼；或者是豐收的色彩加上一臉殷實的笑罷了，都不過是沒有個性的季節符號。孔夫子所謂“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恐是勉強擠出來的豁達而已。直到游了幾趟秦楚古道，我才真正悟了秋。
　　城里的秋天來得遲，像一位遲遲不肯登臺的歌手，卻不停地用秋分、寒露的招貼預告。等真正走上臺來，卻只丟下幾嗓子沙啞、干澀、寡淡無調的咿呀唱腔，見不出美麗的旋律。那少許的紅葉、黃葉，隔著冷寞的樓群，終是顯得虛渺而索然。倒是冷雨一聲一聲敲打街邊的梧桐，心中愈加岑寂。
　　古道的秋天沒有那么扭捏作態，還沒等時令的槍聲響起，先是草甸們就開始準備金銀細軟，收儲好半年生機孕育的籽種，關閉起越冬宿根的閥門，背起秋天的行囊，從山頂向山腳出發。從南草北木的平緩山梁向南眺望，腳下黃綠參雜的草甸下的樹們已開始抖摟黃的紅的色彩。像是孩子們把家里的顏料偷出來了，開始是淺淺地描畫，后來，便不管不顧地涂染、堆砌了。看得久了，我總想，這些古道的樹們，怕是有著童心，有了像人常形容老人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的意思了。
　　賞秋的人們來了，他們從一片蔥綠的河川，從關中平原還在遲鈍地夢見煩擾的蚊蚋的綠蔭里，趕著來看古道早秋的。若是在晴好的日子，不必誰提醒，你就可以在山梁的草甸上看到一群悠閑的鋪上隔潮隔涼墊的人們。他們坐下來，擺出糕點、小吃，拿出旅行保溫瓶，邊吃邊喝邊沐浴著清涼的秋陽，看秋葉如花，云卷云舒。
　　古道的秋天是一步步從山頂向山腳走來的，每一處都停留三五天。黃是古道秋色主基調，但這些黃又透著變化，杏黃、橙黃、赤黃、赭黃、棕黃。古道也不吝紅色，曙紅、緋紅、嫣紅、深紅……凡是你能想到的色彩，這里都能找到。一處處，一樹樹與黃交相應和，相融相攜。這些斑斕的色彩從山上向下一層層鋪陳著，愈往上，越多黃多褐色，越帶著僵硬的干澀，而山下多橙色，漸漸摻入了些溫暖的紅色，泛著鮮活的光澤。等最艷的色彩走到山腳，山頂的葉子已凋敗得只剩下干枯的枝干。這時候，穿行在古道的樹林，走著走著，你漸漸就能感到，“哦，秋天正走到這里，正在我面前駐足，用溫情、熱辣的眼光看著我呢！”這時候，你也似乎從內心里對“不知老之將至”有了些微的感覺。
　　當然，要真正了悟古道的秋天，你得揀一個最糟的日子。當柞水小城或西安的長街飄過一場秋雨，一陣涼風吹薄了你的衫子，裹緊衣襟時，不要忘了，古道是有一場雪的。你得穿上厚的絨衣，趕快收拾背囊，帶上相機驅車前往。冒著凌厲的寒風爬到山梁，這時候古道又是一番別樣的韻味了，絕對是你難見的絕美。山壑吐瑞，一片皚皚。由于樹葉未落，雪便在樹上積得厚，枝葉紛披，負雪低眉的樣子。秋天的紅葉黃葉是遮不住的，它們會從雪羽中顯眼地露出來，怯生生又勾人心魄地窺望著，嬌弱柔媚，令人憐愛。如果你是雪后隔夜的清晨來到古道，你還會見到封凍在冰凌里的葉子，在透明的冰里，美艷的秋葉像被置于童話中一般，是一個生命走到最后，在安恬中透出的最悲絕的童話。
　　古道的云霧是最尋常的，尤其是雪后，大片大片清清靜靜，慵懶、繾綣地臥在山谷，只把幾個山尖露出來；或一團一團，一帶一帶，掛在山腰，輕舒漫涌，變幻融匯；或風起云涌，霧海漫天，疾如走馬，在山巒奔涌、呼號。這些恍如仙境的云霧再配上多彩的秋色，更加讓人如臨瑤池，心旌搖蕩了。
　　當然，這些絕美的景色都是在最惡劣的天氣里，在對生命意志的鞭笞中，展示給你最美的視覺盛宴的。古道把秋冬壓縮在了一起，沖破了人們四季分明的窠臼，帶給人們不一樣的視覺沖擊。古道的樹們，春天初生的嫩蕊就歷練著霜風，秋時的霜葉又過早磨礪著冰寒，唯其如此，它們最早感受到時間的銳利，它們以其生的美麗來回應這壓縮的生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