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①：浙江名瑞智能裝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智能調試車間內，工作人員正在調試生產線。
曹隆華攝
圖②：銀河航天研發的衛星太陽翼展開狀態。
李春潮攝
7月30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指出，要有力有效支持發展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這一重要部署為培育和發展新質生產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也引發社會各界對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的高度關注。
什么是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發展這兩類企業對我國經濟社會發展有怎樣的重要意義？相關政策應當如何有力有效支持發展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近日，記者走進部分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深入觀察這些企業的成長和發展潛力。
努力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力量
憑借自主研發的軟件系統，浙江名瑞智能裝備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取得國內給袋式包裝機市場占有率第一的成績，成為溫州市創新型領軍（瞪羚）企業。
“公司近些年能夠像瞪羚一樣跑得更快、跳得更高，就是抓住科技創新這條賽道持續深耕。”公司相關負責人陳文華告訴記者，2021年至今，企業累計投入研發費用超過8200萬元，最新研發用于預制菜包裝的托盒智能包裝流水線，包裝速度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40%、包裝材料節約量高于行業平均水平的10%。
在自然界中，瞪羚素以行動敏捷著稱。而瞪羚企業因為具有與瞪羚“相近”特征——個頭小、跑得快、跳得高而得名，即創新能力強、專業領域新、發展潛力大，主要涵蓋那些以科技創新或商業模式創新為支撐進入高成長期的中小企業。
同樣憑借在科技創新上的持續發力，北京星河動力航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發展成為我國商業航天領域的獨角獸企業。
2020年11月，首次成功發射自主研制的“谷神星一號”，標志中國民營商業火箭首次進入500公里太陽同步軌道；2024年7月，中大型可重復使用液體火箭“智神星一號”圓滿完成整流罩系列試驗，預計年底首飛……在星河動力，科研團隊已完成多個創新項目。
類似星河動力，獨角獸企業一般指成立時間不超過10年、估值超過10億美元（少部分估值超過100億美元），且具備獨有核心技術、獨特競爭優勢和市場潛力的未上市公司。
瞪羚企業與獨角獸企業的區別主要表現在成長階段和發展規模上。瞪羚企業以中小型企業為主，而獨角獸公司則是較成熟的更大一些的企業。瞪羚企業被普遍認為是獨角獸企業的預備隊。
君聯資本總裁李家慶告訴記者，瞪羚企業更加側重企業的成長性、創新能力和發展潛力等維度的評價，其產業領域大多符合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的方向。而獨角獸企業往往具有高估值、初創性、商業模式難以復制的特點，企業本身對所在行業往往產生重要影響。
記者了解到，盡管在規模等方面存在差異，但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也有一些共性：一方面，這些企業通常都具有高成長性和創新性，不但自身發展很快，而且可以作為產業鏈上的關鍵節點，協同上下游企業形成產業集群；另一方面，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站在行業的前沿，它們的發展方向往往預示著未來的趨勢，對行業和社會發展有重要的引領作用。
從國際經驗看，一個區域的瞪羚企業數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該區域的創新能力和發展速度。而獨角獸企業作為具備強大創新能力和巨大成長潛力的企業群體，是衡量一個國家和地區創新能力與創新生態的重要風向標，也是提升國際競爭力和區域競爭力的重要創新主體。
“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都是創新型企業的突出代表，是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力量。”南開大學金融發展研究院院長田利輝說，當前，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重塑全球經濟結構和產業版圖，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已經成為各國企業競爭的新賽道，以創新為引領，以高水平人才、高能級資本為驅動的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無疑是推動經濟轉型和產業升級的關鍵力量，對提升我國綜合國力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拉動產業發展，為高質量發展提供新動能
北京銀河航天方舟實驗室，一張金光閃閃的衛星“翅膀”引人矚目，展開長度約9米、寬度超過2.5米，厚度卻僅約1毫米。
這張薄如蟬翼的“翅膀”，是衛星的太陽能“發電機”。“衛星發射過程中，太陽翼是折疊狀態，主體厚度僅為不到5厘米。這樣，未來可以實現十幾顆甚至幾十顆層層堆疊起來同時發射，降低單顆衛星的發射成本。”銀河航天機熱能源部部長楊巧龍告訴記者，之所以要把衛星翅膀做得如此輕薄，就是為了最大限度節省空間，一次性運送更多衛星入軌組網。
“不到一年半時間，我們攻克了數十項核心技術研發難題，包括讓脆弱的太陽電池可靠壓緊、讓太陽翼打開并實現空間三維旋轉等，實現了產品從地面到太空的全流程研制。”楊巧龍說。
實驗室里攻堅克難，向著高科技發起沖擊；生產線上加班加點，把最新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
與此同時，位于江蘇南通開發區的銀河航天南通衛星智慧工廠，智能裝配機器人舉起機械臂快速抓取、精準安裝，自動導向搬運車在車間內忙碌……井然有序的衛星智能生產線上，一顆顆衛星正在批量生產。
“像造汽車一樣造衛星”。在這個智能制造工廠里，衛星生產線采用人機協作模式，引入裝配機器人、智能設備、數字化制造系統等多種先進技術與裝備，實現了100至2000公斤級衛星的完整制造閉環。
“批量化生產的衛星發射組網，大量衛星接續圍繞地球運行，組成覆蓋全球的衛星網絡，將有助于解決深海、荒漠、山區等通信欠發達區域的上網難題。”銀河航天南通衛星智慧工廠負責人成明說。
目前，銀河航天基于自主研制的8顆低軌寬帶通信衛星，構建起我國首個低軌寬帶通信試驗星座“小蜘蛛網”，可以實現連續30分鐘的寬帶通信。“小蜘蛛網”已在空地海等多場景進行低軌應用試驗。
從組建團隊到設計衛星，從制造衛星到小批量生產衛星并面向市場推出商業訂單、完成交付，銀河航天僅用3年多時間便完成了閉環，成為我國商業航天及衛星互聯網領域的獨角獸企業。在銀河航天創始人徐鳴看來，衛星互聯網領域必須加快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加速科技成果轉化和產業化。
銀河航天帶來的不僅是技術突破，更有產業全鏈條發展。
2020年，獲悉銀河航天正在尋找智能制造工廠的落地城市后，南通市產業投資母基金及旗下的開發區智能制造基金充分發揮政府基金的產業引導培育作用，推動銀河航天項目成功落地南通開發區。當年9月，銀河航天項目投資簽約，2個月內投資資金就順利到位，用資本“加速度”助推銀河航天加速發展。
如今，一批空天產業鏈上下游企業落戶南通，產業生態發展態勢強勁，有望在“十四五”期間形成一個多領域融合的千億級空天產業生態。
銀河航天的成功并非個案。近年來，我國科技創新整體實力穩步提升，創新體系日益完備，孕育了一大批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為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注入不竭動力。
《中國獨角獸企業發展報告（2024年）》顯示，截至2024年3月，我國共有獨角獸企業369家，超過全球獨角獸企業數量的1/4，分布在16個領域，覆蓋了全國47個城市。
據民生證券統計，從城市分布來看，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蘇州等城市是瞪羚企業與獨角獸企業的主要聚集地，從行業分布來看，生物科技、軟件服務、半導體、健康科技、人工智能、企業服務等是誕生瞪羚企業與獨角獸企業相對較多的領域。
“作為高成長性科技型企業，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的快速發展能夠為經濟增長注入新鮮血液，并帶動產業鏈上下游的協同創新，促進就業，提升國家整體科技實力和國際競爭力。”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研究員李大偉認為，支持發展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對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意義重大，這些企業能夠加速科技成果向現實生產力轉化，構建更具韌性和競爭力的現代產業體系，為培育新質生產力提供源源不斷的動能。
政策精準扶持，為企業發展提供良好的創新生態和營商環境
杭州中欣晶圓半導體股份有限公司的生產車間內，倒角機、研磨機、洗凈機等機器設備高速運轉，經過倒角、磨片、清洗、拋光等各項工序，最終一個個精細的硅片從生產線上順利“亮相”。
入選國家級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名單，成為制造業獨角獸企業……近年來，在國家鼓勵創新的政策支持下，中欣晶圓在向“新”而行中收獲累累碩果。
“半導體硅片行業技術壁壘高、研發周期長，企業需要較大的研發投入，面臨一定的資金壓力。”中欣晶圓總經理郭建岳告訴記者，在企業成長的關鍵期，國家出臺的稅收政策幫了大忙，近兩年來，企業累計享受研發費用加計扣除1.4億元。投入越多，減稅越多，企業把省下來的錢用于購設備、上產能、強研發，稅惠政策持續轉化為創新發展的動力。
“為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減負，才能為創新發展加油。”國家稅務總局杭州市錢塘區稅務局所得稅科科長陶岳兵說。為了把國家鼓勵科技型企業發展的政策落實到位，浙江稅務部門聚焦“高效辦成一件事”，搭建“需求收集—政策推送—跟蹤問效”全流程工作閉環機制，并依托稅收大數據平臺，對稅費政策與適用對象進行智能匹配，實現從“人找政策”到“政策找人”再到“政策落地”的轉變。
政策精準支持，企業快速成長，經濟發展提速。得益于中欣晶圓等企業的快速發展，掛牌成立僅3年的杭州市錢塘區坐擁“車藥芯化航”五大主導產業，形成了1個千億級和3個500億級產業集群。
擁有更多的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意味著一個地區擁有更強的創新能力和更好的發展前景，但孵化和培育一家此類企業并不容易，需要多方的支持和良好的環境。近年來，各地區各部門深入貫徹落實創新發展理念，形成了支持創新、投入創新、參與創新、推動創新的良好生態環境，推動一批又一批的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競逐新質生產力的新賽道。
科技型中小企業是科技創新的生力軍。國家稅務總局納稅服務司司長沈新國告訴記者，為體現對科技型中小企業的精準扶持，近年來，在每輪研發費用加計扣除比例優化調整時，科技型中小企業均“先行一步”：2017年率先將科技型中小企業加計扣除比例提高到75%，再擴圍到所有企業；2022年在制造業提高比例的基礎上，將科技型中小企業加計扣除比例提高100%，此后再擴圍到其他企業并予以制度化、長期化。此外，稅務部門還將科技型中小企業虧損結轉年限由5年延長至10年。
今年以來，稅務部門落細落實結構性減稅降費政策，支持科技創新和制造業發展。數據顯示，上半年現行政策中支持科技創新和制造業發展主要政策減稅降費及退稅16526億元，其中，研發費用加計扣除等支持加大科技投入和成果轉讓的政策減稅降費及退稅7972億元，高新技術企業減按15%稅率征收企業所得稅、新能源汽車免征車輛購置稅等支持培育發展高新技術企業和新興產業的政策減稅1916億元。
相關支持政策并不局限在稅收領域。2018年，我國首次提出要開展專精特新“小巨人”企業培育工作。2021年，多部門聯合印發《關于加快培育發展制造業優質企業的指導意見》，提出力爭到2025年，梯度培育格局基本成型，發展形成萬家“小巨人”企業、千家單項冠軍企業和一批領航企業。今年6月，財政部、工業和信息化部聯合發出通知，提出通過中央財政資金進一步支持專精特新中小企業高質量發展，為加快推進新型工業化、發展新質生產力、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提供有力支撐。
與此同時，各地紛紛出臺政策，幫助企業降本、增效、提質。目前，我國已建立國家、省、市、縣四級中小企業公共服務機構1780余家，地市級以上行政區域機構覆蓋率達到84%。
“企業成長與營商環境密切相關，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尤其如此。”田利輝表示，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是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發展的基石，要進一步破除體制機制障礙，為科創企業營造公平競爭的市場環境，加大知識產權保護力度，完善創新激勵機制，為企業發展提供良好的創新生態和營商環境。
壯大耐心資本，加快建設與新質生產力發展高度適配的科技金融服務體系
一只“眼”是3D激光雷達，另一只“眼”是高精度攝像頭，雙“目”配合能夠識別出70多種物體。憑借更加智能的掃地機器人等產品，北京石頭世紀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今年上半年凈利潤同比預增60%左右。
“硬科技撬動的市場，原來可以這么大！”石頭科技副總經理全剛告訴記者，10年前，手握LDS高精度激光雷達技術，石頭科技創業團隊尋找落地的應用場景，掃地機器人進入視野。“這一技術成為撬開市場大門的金鑰匙，創造出創業當年就贏利的好成績。”全剛說。
10年來，石頭科技憑借在自主創新上的高密度投入，從瞪羚企業榜單中成功退出，于2020年成為科創板上市企業。
“從創業之初得到風投機構的投資，到在科創板成功上市，資本市場一直為公司科技創新注入源頭活水。”石頭科技財務總監王璇介紹，科創板上市為公司募資45.19億元，為加碼自主創新提供了堅實支撐。
智能機器人創新平臺項目、智連數據平臺開發項目穩步推進，智能工廠二期加快建設，新產品加速出海……今年以來，石頭科技的創新腳步不停歇。
發展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資本力量是重要的支撐，今年4月30日召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在部署“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時，提出“要積極發展風險投資，壯大耐心資本”。6月，國務院辦公廳印發《促進創業投資高質量發展的若干政策措施》，圍繞創業投資“募投管退”全鏈條提出了17條政策舉措，要求加大政策支持力度，引導創業投資充分發揮投早、投小、投硬科技的作用。
“長期耐心資本的持續支持以及良好的資本市場生態是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健康生存的土壤。”李家慶表示，瞪羚企業、獨角獸企業更需要投資機構長期的陪伴和服務，才能成長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核心力量。
政府引導、多元投入、市場運作，越來越多長期資本、耐心資本為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發展注入活力。
2016年底，由國家發展改革委、財政部、社保基金理事會以及社會出資人共同發起設立，最終募集規模285億元的中金啟元國家新興產業創業投資引導基金正式設立，成為國內首支專注于新興產業創投基金投資和直接投資的國家級基金，并由中金公司專業團隊進行管理。目前，該基金已投資頭部創投基金160余只，培育出理想汽車、禾賽科技、星河動力等獨角獸（含已上市）企業170余家。
“要加快建設與新質生產力發展高度適配的科技金融服務體系，打通將社會資金轉化為耐心資本并切實流向科創企業的渠道。”中金啟元基金管理公司總經理安垣認為，壯大耐心資本，要圍繞國家重大戰略布局，聚焦產業發展實際需求，引導推進養老基金、企業年金等長期資金進入創投市場，鼓勵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
為加強對初創期科技型企業融資支持，今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聯合科技部等部門設立5000億元科技創新和技術改造再貸款，其中1000億元額度專門用于支持初創期、成長期科技型中小企業首次貸款，激勵金融機構更大力度投早、投小、投長期、投硬科技。6月，人民銀行等七部門聯合印發《關于扎實做好科技金融大文章的工作方案》提出，推動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全面提升科技金融服務能力、強度和水平，為各類創新主體的科技創新活動提供全鏈條全生命周期金融服務。
“銀行等金融機構要用好金融科技，做好科技金融文章。”招聯首席研究員董希淼表示，銀行業要擴大與證券、保險、創投、擔保、園區等機構的合作，構建科技金融“朋友圈”“生態圈”，強化對瞪羚企業和獨角獸企業資源導入和全面服務，為科技企業提供信貸、投資、支付、風控、咨詢等多方面金融服務。
《 人民日報 》（ 2024年08月12日 18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