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女兒當時接回來的時候都不愿叫爸媽,小女兒更是前兩年才把戶口從寧波遷回北京。”李廷釗說。
情非得已。對于今天家中擺滿女兒和外孫女照片的屠呦呦而言,當年的她別無選擇,因為青蒿素就是黨和國家賦予她的使命。
此前,中美兩國的抗瘧研究已經經歷多次失敗。美國篩選了近30萬個化合物而沒有結果;中國在1967年組織了全國7省市開展了包括中草藥在內的抗瘧疾藥研究,先后篩選化合物及中草藥達4萬多種,也沒有取得陽性結果。屠呦呦和同事們通過翻閱中醫藥典籍、尋訪民間醫生,搜集了包括青蒿在內的600多種可能對瘧疾治療有效果的中藥藥方,對其中200多種中草藥380多種提取物進行篩查,用老鼠做試驗,但沒有發現有效結果。
“后來,我想到可能是因為在加熱的過程中,破壞了青蒿里面的有效成分,于是改為用乙醚提取。那時藥廠都停工,只能用土辦法,我們把青蒿買來先泡,然后把葉子包起來用乙醚泡,直到第191次實驗,我們才真正發現了有效成分,經過實驗,用乙醚制取的提取物,對鼠虐猴虐的抑制率達到了100%。為了確保安全,我們試到自己身上,大家都愿意試毒。”屠呦呦說。
“那時候,她腦子里只有青蒿素,整天不著家,沒白天沒黑夜地在實驗室泡著,回家滿身都是酒精味,還得了中毒性肝炎。”老伴兒李廷釗說著,悄悄為屠呦呦遞上一杯水:“我心疼她也支持她,那個年代很多人都這樣,她從沒想得到這些榮譽。”
今天,榮譽來了,屠呦呦格外懷念當年并肩奮斗的戰友,也更加驕傲于當年“523”項目創下的紀錄:1972年3月,屠呦呦在南京召開的“523”項目工作會議上報告了實驗結果;1973年初,北京中藥研究所拿到青蒿結晶。隨后,青蒿結晶的抗瘧功效在其他地區得到證實。“523”項目辦公室將青蒿結晶物命名為青蒿素,作為新藥進行研發。幾年后,有機化學家完成了結構測定;1984年,科學家們終于實現了青蒿素的人工合成。
“沒有待過實驗室的人不會明白,成百上千次反復的嘗試有多么枯燥、寂寞,沒有非凡的毅力,不可能戰勝那些失敗的恐懼和迷茫,不可能獲得真正的成果。”清華大學經濟研究所博士后卜鵬濱說。
2002年,卜鵬濱在中國中醫科學院中藥研究所中藥化學研究室攻讀碩士學位。據他回憶,那時候,盡管屠老師已經退休,身體也不太好,但在實驗室經??梢钥吹剿?,她特別愿意和年輕人交流。
“屠老師總是拍著我的肩膀,勉勵我:小卜,科研的事業還是屬于你們年輕人的。你們既然走上了這條道路,就要有一種執著堅持的精神。”
當年,同樣年輕的屠呦呦和她的同事們正是憑著執著和堅持,在冷僻而又急缺的抗瘧藥物研制領域開辟了一條新路?,F在,掌聲和鮮花都在向著這批代號“523”的人群聚攏。
屠呦呦的書柜中,大大小小的獎狀、獎杯、出席證、獲獎照片擺滿了格架。擺在正中的是2011年赴美接受有“醫學界的諾貝爾獎”之稱的拉斯克獎時,老兩口與大女兒一家在白宮門前的合影。
“獲不獲獎對我來說不那么重要,但是獲獎也證明我們的中醫藥寶庫非常豐富,但并不是借來拿來就能用。像青蒿素這樣的研究成果來之不易,我們還應該繼續努力。”屠呦呦說。
“相信屠老師的獲獎能夠極大推動我國乃至世界對傳統植物藥研究的熱情,同時會鼓勵更多的青年學者投身于創新藥物的研發,向包括艾滋病在內的頑疾挑戰。”卜鵬濱說。
因為身體原因,一個小時的采訪過后,屠呦呦面色有些疲倦,但只要提到青蒿素這個字眼,她全然不顧老伴兒的提醒,滔滔不絕,如數家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