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認識一個人最好的方式,可能是去走一遍他走過的路。
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市中心“新街”步行街上,INNO百貨公司豪華氣派。很難想象,如今這繁華的鬧市,曾是一個落魄的年輕人匆忙抵達布魯塞爾后的第一站。
1845年,不滿27歲的卡爾·馬克思被法國政府驅(qū)逐后,在這里找到最初的落腳點,陸續(xù)入住過幾個小旅館。此后的3年,馬克思在這座城市經(jīng)歷現(xiàn)實的浮沉。
順著新街和攝政街一路南下穿城而過,耳畔仿佛回蕩著馬蹄敲擊石板路的聲響,我來到小薩布隆廣場,馬克思一家曾在此處一間民居暫住。百余年前,這里建起一座新文藝復興風格的花園,四周的圍欄頂端布置有48座傳統(tǒng)行會從業(yè)者的青銅雕像,有石匠、鐘表匠、洗衣工等。那時的設計者恐怕難以想象,這些手藝被機器大工業(yè)迅速取代,而在這里短暫停留過的一位年輕人,在接下來的一個多世紀當中,徹底改變了世界的走向。
沿著布魯塞爾的“小環(huán)路”,從小薩布隆廣場往東北方向步行大約20分鐘,我來到聯(lián)盟街。在街角的鋼筋水泥建筑中,幾乎找不到當年的痕跡,只有一方小小街牌無聲守望。
這里曾是馬克思一家和恩格斯比鄰而居的地方。他們在這里共同生活了一年左右,寫下《德意志意識形態(tài)》一書。那句后來被刻在馬克思墓碑上的名言,“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便是在這段日子里醞釀的。
當時的街區(qū),如今成為中東和非洲移民聚集的社區(qū)。由此向東,下坡,上坡,步行大約一刻鐘,就是玻璃幕墻聳立的歐盟總部。
掉頭再次南行,穿過遍布奢侈品商店的路易斯大街,循著紫藤花香進入一處僻靜小巷,找到一棟新古典主義風格的白色小樓,我在門口觀望許久。墻上嵌著一塊紀念馬克思的金屬銘牌,這里也是馬克思在布魯塞爾的舊居。那時,馬克思家境窘迫,靠恩格斯接濟度日,當年的樓棟也遠沒有如今這么精致,燕妮細致安排著孩子們的起居,只為讓他有片刻時光安靜寫作。他們在這里迎來兒子埃德加的誕生,也是在這間小小的住所中,馬克思開始起草《共產(chǎn)黨宣言》。
這是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讓·達登街50號,馬克思創(chuàng)作完成《共產(chǎn)黨宣言》的地方。新華社記者葉平凡攝
離開這片安靜的街區(qū),我重新向北,沿著馬克思與友人聚會的路線,來到老城中心的圣于貝爾皇家拱廊。這座建于1847年的玻璃拱頂長廊,如今依舊熠熠生輝:大理石的廊柱、精美的浮雕、寬大透亮的櫥窗,劇院和電影院門口張貼著最時興的海報。
我在櫥窗前駐足,想象著當年的馬克思一家,孩子們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玩具與糖果,父母則在心里默默盤算每一筆開銷。
穿過拱廊,步行不過兩分鐘,轉(zhuǎn)角處豁然開朗,來到被譽為布魯塞爾瑰寶的大廣場。在廣場西南角,我找到天鵝之家咖啡館,那是一棟巴洛克式建筑,門楣上雕刻著一只引頸而歌的白天鵝。19世紀中葉,這里是各國流亡者、革命者秘密集會的重要場所。據(jù)說,馬克思和恩格斯當年就經(jīng)常在此就餐,并一起合作完成了著名的《共產(chǎn)黨宣言》。
在比利時首都布魯塞爾市中心拍攝的白天鵝咖啡館內(nèi)景,當年馬克思和恩格斯在這里撰寫了《共產(chǎn)黨宣言》。新華社記者葉平凡攝
從廣場的另一端繼續(xù)前行,繞過圣米歇爾—圣古都勒大教堂,我來到“野樹林”街。街道逼仄幽暗,方石路面崎嶇不平,紅磚房屋交錯排列,推開窗便是哥特式教堂的穹頂,依舊是當年的模樣。
站在這里,那個寒冷陰暗的黑夜如在眼前:1848年3月3日夜,兩名警察闖入馬克思一家在此臨時棲身的小旅館,將他逮捕。次日,他被押送至法國邊境,遭強制驅(qū)逐;燕妮和孩子們則在無奈中倉促收拾行李,離開這個國家。燕妮事后回憶:“那是一個非常陰暗寒冷的日子,我們盡一切辦法不讓小孩子們凍著,其中最小的一個才剛滿一周歲……”
在這個終點,我停下腳步,回望那片沉默的小巷,每一塊磚、每一扇窗,都有時空留下的印記。青年馬克思走過的路,記錄了一個偉大靈魂的成長。
風吹過來,仿佛歷史在輕語:“布魯塞爾還在,你的城市也還在,前人走過的路,請繼續(xù)探索。”(廖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