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教育人才“組團式”幫扶教師楊永
本報記者 馬澤平 王江波 見習記者 馬姜
秦嶺腹地的鎮(zhèn)安,秋意漸濃時,鎮(zhèn)安中學的乒乓球臺前總能看到一群學生雀躍的身影。他們手中揮舞的球拍,邊緣已有些磨損,卻是語文教師楊永自費買來的“寶貝”。
“楊老師說,打球能練反應,讀課文也得有這股機靈勁兒。”學生肖明朗摩挲著球拍,眼里閃著光。這個與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的少年,至今記得楊永第一次到他家家訪時的情景: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里面裝著《平凡的世界》《史記》等書籍,還有各類生活用品。
帶著“三新”理念翻越秦嶺
2022年8月,楊永響應中組部教育“組團式”幫扶號召,從西安鐵一中來到鎮(zhèn)安中學。當他提著行李箱走進鎮(zhèn)安中學時,教學樓前的銀杏樹正褪去夏日的濃綠,醞釀著一場與秋天的邂逅。
彼時陜西剛啟動“新教材、新課程、新高考”改革,作為全省首批實踐學校的西安鐵一中教師,他帶來的不僅是課改經驗。
“楊老師的第一堂示范課《哦,香雪》,讓我們見識了什么是真正的文本解讀。”語文教師洪莉至今記得,那節(jié)示范課上,楊永沒念教案,而是讓學生找出文中描寫香雪怕黑的細節(jié)。他不急于給出答案,而是像剝洋蔥一樣帶領學生層層深入,最后大家突然明白,這些細節(jié)里藏著山村女孩對外面世界的向往。
初到鎮(zhèn)安中學時,楊永就發(fā)現(xiàn),鐵一中濱河校區(qū)的教學方法在這里“水土不服”。他沒有照搬城市教學模式,而是沉下心研究學情。他發(fā)現(xiàn)這里的孩子雖然基礎參差不齊,但對生活有著細膩的感知。
于是,他講《百合花》時,將新媳婦掀被子的矛盾心理與當?shù)鼗榧蘖曀捉Y合;講解《琵琶行》時,從“同是天涯淪落人”延伸到山區(qū)青年的奮斗故事。
“教學是教與學的雙向奔赴。”這是楊永常掛在嘴邊的話。他的公眾號“長在鐵一中的樹”成了傳播新理念的窗口。
課堂深處的育人智慧
在鎮(zhèn)安中學的公開課記錄里,珍藏著一節(jié)特殊的群文閱讀課。2024年,楊永將《祝福》《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促織》《變形記》4篇古今中外小說并置講解,課題定為“講故事的藝術”。
“為什么《變形記》很少有人喜歡?”當學生七嘴八舌討論時,楊永在黑板寫下“故事性”與“心理描寫”兩個關鍵詞。
他引導學生發(fā)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小說《促織》靠曲折情節(jié)吸引人,而卡夫卡的作品則通過內心獨白展現(xiàn)人性困境。“這不是高下之分,就像鎮(zhèn)安的苞谷酒與外國的紅酒,各有各的醇厚。”生動的比喻讓臺下的師生頻頻點頭。
“過渡語需更自然,要像架橋一樣,而不是跳崖。”青年教師李菲至今保留著楊永為她批改的教學設計,那節(jié)公開課《涉江采芙蓉》的設計稿上,紅色批注比原文還多。最讓她感動的是,楊永還附上了自己的課堂實錄,用不同顏色標注出學生的精彩回答。
“那不僅僅是修改,更是一場手把手的教學示范。”李菲說。
在楊永的影響下,鎮(zhèn)安中學的語文課悄然發(fā)生變化。他帶領學生走進云鎮(zhèn)古戲臺,結合《鄉(xiāng)土中國》研究“二十四孝”的現(xiàn)代意義。洪麗老師借鑒他的方法教《登泰山記》,讓學生用家鄉(xiāng)的秦嶺景色對比課文……“過去我們總想著把知識點灌輸給學生,現(xiàn)在更愿意陪著他們一起探索。”高一年級組語文教師張承德感慨道。
大山里的溫情守望
在一次百師大家訪活動中,楊永遇見了住在半山腰的學生小明,破舊的土坯房里,墻上卻貼滿了孩子的獎狀。離開時,他把身上僅有的300元現(xiàn)金塞給老人,回校后又搬來一摞自己的藏書:“這些不是捐贈,是借給你看的,看完我們一起討論。”
此后每個周三,楊永的辦公室里總有小明的身影。他不僅輔導功課,更教孩子如何整理筆記、規(guī)劃時間。當這個曾經靦腆的少年在作文里寫下“山再高,路再陡,總有光照進來”時,楊永在評語里畫了個太陽。
2023年寒假,楊永設計了一份特殊的作業(yè)——讓學生調查家鄉(xiāng)的風土人情。
收假后,學生們展示的《鄉(xiāng)土中國》調查報告讓楊永紅了眼眶:云鎮(zhèn)學生研究二十四孝石刻,指出“郭巨埋兒”的愚孝;大坪鎮(zhèn)學生扛著銅酒壺來課堂,講解“八大件”民俗里的宴席文化。
“楊老師讓我們發(fā)現(xiàn),原來語文就藏在爸爸的酒坊里,藏在媽媽的繡花針上,藏在我們身邊最近的地方。”學生們的話樸素而真摯。他站在角落,笑得眼角堆起皺紋。
為了讓學生們看到更廣闊的世界,楊永聯(lián)系了西安鐵一中的幾位畢業(yè)生,有正在名校讀大學的,有在國外留學的,還有剛參加工作的。他們通過視頻直播,給鎮(zhèn)安的學生們講解大學生活。“那次直播后,我把楊老師送的復旦大學書簽夾在課本里,感覺每天翻開本子,都有人在推著我往前跑。”學生陳永越說。
雙向奔赴的教育成長
2024年元月,第一批幫扶期滿,楊永沒有收拾行李,而是掏出手機,給西安的妻子發(fā)了一條信息:“我想再留一年。”
妻子知道他的脾氣。這一年多,他來回奔波于西安和鎮(zhèn)安之間,錯過了兒子的成長。但他的兒子知道楊永一直在做一件有意義的事。
留在鎮(zhèn)安的日子里,楊永更忙了。他指導學生創(chuàng)辦“龍年春晚”,從策劃到排練全程參與。沒有禮服,就讓女生穿媽媽的旗袍;沒有舞臺,就在教室拉上彩紙當背景。30分鐘的節(jié)目在網上播出那天,看著學生們在鏡頭前自信地唱歌、跳舞、說相聲,楊永的眼眶濕潤了。
“楊老師已經把鎮(zhèn)安當成第二故鄉(xiāng)了。”鎮(zhèn)安中學黨委副書記張賓笑著說。
他確實把這里當成了家。每天清晨,他都會提前半小時到教室,看著學生們早讀的身影;傍晚,他會在操場上走幾圈,等著最后一個學生離開教室。
這種浸潤式的幫扶,讓鎮(zhèn)安中學和楊永都在悄然改變:語文教學在楊永的影響下,群文閱讀成為常態(tài);學生作文里開始出現(xiàn)“差序格局”“敘事視角”等術語。而楊永的公眾號里開始出現(xiàn)更多鎮(zhèn)安元素:海棠山的晨霧、云鎮(zhèn)的老戲臺、學生作文里的秦嶺草木。
今年夏天,楊永受邀去甘肅做教學培訓,站在講臺上,他沒有空談理論,而是講鎮(zhèn)安學生如何在《鄉(xiāng)土中國》的閱讀中思考家鄉(xiāng)發(fā)展。“這些來自大山的教育實踐,反而更有生命力。”臺下一位老師的評價,道出了楊永的心聲。
“教育不是單向輸出,而是一場美麗的遇見。”楊永在幫扶工作隨感里寫道。
秦嶺無言,見證著這場跨越兩地的教育守望。楊永帶來的不僅是先進的教學理念,更播下了一顆種子——讓每個生命都像校園中的花一樣,在教育的陽光下,熱烈而盡情地綻放。